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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老人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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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5/5 8:53:25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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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路嘎然终止，向上的路开始泥泞纠结。山拥抱一起，逼仄的山门露出窄窄的缝，一条小路，一款溪水蜿蜒经过。村庄深居里面，陪着大山一起沉默，一起生存，相依相伴。

山，挺拔俊俏，百态千姿，撇来捺去的划出许多沟沟岔岔。农家散落其中，半坡上，小河旁，沟岔里，一撮树隐藏一户人家，一片树林朦胧一个院落。鸡叫了，狗汪汪的吠，丝丝袅袅的炊烟，如梦如幻。一坨一绺山地宛然一片片花布，东一处，西一处的晾晒着，藏掖着，皱褶巴巴的无法熨平。庄稼静静悄悄的生长，随山风摇曳仰俯。地中间的布衣草人，抖动衣袖传达着主人的忠告。麻雀叽喳着不满，吵得山间闹声一片。

回到村庄我就回到了儿时。坐在坎塄上的表叔惊讶的叫着我的乳名。“麦子回来了，麦子回来了”。猪圈旁的小妈也亲热的唤着，像唤她的小猪，叫她的宝贝儿。河对面的地里，浩哥拄着锄头应声喊起来，满头白发，如一蓬散乱的野棉花。我给他们递烟，说话，拉家常，听他们蜜一样的叫我乳名。这种享受是一种奢侈和贪婪。我身份证上的名字他们不晓得，只记得这个父母起的小名，一个让父母心疼一生的挂念，永远不老不雅的符号。我在他们一声声呼唤中长大，飞走飞远。唯独这小名飞不出这个小山村，像一只小野鹿，活蹦乱跳的躲在老年人心里。这名字在他们漏风的瘪瘪嘴里包着，藏着，丢不了，嚼不烂。我在他们昏花的眼里，还是很小很小，是个让人疼爱的小娃娃。他们的话题离不开酸酸的从前，离不开那些忘不掉的细节。三岁时我好悬死了，不是大哥请来医生死马当活马医，我早不在了。娘在我9岁就去世了，我是苦孩子，是父亲辛苦拉大的。我懂事争气，考上学，有了工作，现在好了，有福享了。说得我的心热呼呼的，眼泪偷偷的转圈。我问他们弟妹可好，侄子哪去了？才知道都去山外了。下广东，到深圳，奔西安，去山西。工厂里干，酒店里有，煤窑里普遍一层。家里的日子由他们扛着，带孙子孙女上学，还要种地喂猪养鸡下蛋。苦不苦，不苦。说起现在的日子，皱纹里涌动起满满的幸福，政府不收税催款破产了，反过来给农民钱，报销看病的药费，儿女又能外出挣点钱养家，比以前日子好到哪里去了！再苦，也没先前苦。只是老了，要人照顾了，能动不要紧，哪天不能动了就给儿女添麻烦了。年轻人都走了，怕的是有个三长两短，死了，连个抬杠子的都难找，害得年轻人大老远回来，耽误好多天，少挣好多钱。村庄延续着淳朴，善良，和谐，温暖，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家，一家有事，村庄人都关心。老了人的事，那是村庄人的大事，每家每户要派人义务帮忙的，年轻人咋不回来呢？不管多远，得到信就得连夜往回赶。今天给邻家帮忙，今后人家给自己帮忙，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谁能预料？家里有老人，做儿孙的都得挂念，都得把眼光放长放远。

二嫂住在两间破旧昏暗的石板房里。新屋她不愿住，那里有二哥的声影，有得病时的呻吟和痛苦。二哥去了天国，她就回到了从前。石板房曾被洪水削去一半，留下来的两间还可以遮风避雨。侄儿侄媳和侄孙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她看着。快70岁了，眼睛不好，血压也高，病缠着向她要钱。隔三差五侄儿侄孙寄点钱回来，要是身体支撑不住，打个电话侄子就回来了。有了公路，回来也方便多了。家里装有无绳电话，也有卫星电视，寂寞了就拨一串数字，听听儿孙的声音，要么打开电视，看扯不完的故事，二嫂就这样忘掉好多心酸事。老了，不孤单，不寂寞也不行了。

三哥和三嫂住着小洋楼，他们带着两岁的侄孙女生活，当爷当奶也当爹当妈，上坡下地，开个代销，还要把村庄的电管好，时不时去给人帮工换工，披星戴月的过日子。三哥爱喝包谷酒，山里的包谷酒烈，只有村庄人敢喝敢醉。我不甚酒力，划拳输了都是三哥和叔伯哥哥端起来倒进了他们嘴里。看着他们畅怀豪饮，听着他们应山的笑声，丝毫看不出日子的空寂和辛酸。村庄人容易满足，给他们一句话的好处都会念记一辈子。

山里的地越来愈少，草和树凶猛的占领高地。当年大肆砍树挖草开垦的无限地不见了，我顶日头披月光也做不完活路的承包地没了踪影，大山的疤痕重新涂抹上绿色。退耕还林让山英俊潇洒，美如天仙。河道边的展平地带，还有那坦坦的山跟跟下，有楼房一幢接一幢的竖起来，楼房顶也安上了太阳能，架着卫星接收锅，无绳电话线缠绕在门前的树桩上，来电铃声婉转动听，村庄精神焕发。

放牛的喜哥在山梁梁上扯起嗓子：亲家犹如一只蚕，一生勤奋又节俭，为儿为女吃尽了苦，才积得这份薄家产，只说你长寿享清福，谁知你早早离人间。。。。。。你有一双好儿女，也能含笑在九泉。孝歌是村庄里的经典老歌，老年人没事就哼唱几段儿，又长又弯，又轻又柔的声腔，不带一点尘土，干净得就如同山里的空气，清亮亮的透明。哪家老了人了（村庄人把死了人隐晦的说是老了人），会唱孝歌的男人不请自到，整夜整夜的围着灵柩唱孝歌，其他人要坐夜，听着孝歌，烤着炉火，陪逝者闹夜。山里的孝歌是为死人唱的，唱给活人听的。朴实无华，幽默诙谐的歌词，顺顺溜溜的，又好记又上口，不空洞干巴，也不艰涩拗口，唱孝歌的汉子一遍遍，一声声，苦口婆心的一边劝导儿孙从善做人，铭记死者百般好处。一边安慰亡者，无牵无挂的驾鹤仙游。村庄人的文化生活简单粗放，文化思想朴素原始，与村庄合拍，和社会和谐，那种老腔老调，能让大山震颤，能把听众的心拧出汩汩泪水。村庄的子孙就这样传承着勤劳善良，勤俭持家，忠厚孝顺，和睦相处的思想，闯荡着，打拼着，过着不满足的生活。

家族有个大凡小事我就回村庄了。那里有亲人，有邻里，有长眠地下的父母。今生我忘不了村庄，断不了那条越来越宽的路。常回村庄看看，看望我的亲人，祭奠我的老人，去邻里家坐坐，叙旧问暖，拉拉家常话。再到处转一转，走一走，看一看，把过去的故事从变化中翻弄出来。人一天天变老，而村庄一天天鲜活起来，认识我的人越来越老，越来越少了；不认识我的人，越来越小，越来越多。

2012.5.4
[此贴被五月的麦子于2012-5-5 9:03:4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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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香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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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5/5 9:20:56
来自：陕西

写的很好我没文化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