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最忆槐花飘香时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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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5/8 11:33:36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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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槐花飘香时

一场烟雨过后，清晨打开窗，通透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间或几缕花香侵润心肺，淡淡的，甜甜的，闻之，却也醉了。往远处一瞧，可不，距离住所不远处的土坎上，那一株老槐树竟在何时换了绿装，叶子是鲜亮碧油的绿，莹翠似玉，一串串白花朵朵开发，挨挨挤挤，如此繁盛，如此热闹，似是少女垂髫发辫上点缀的细碎小花，让婆娑老树虬黑的枝桠竟呈现出如此耀眼而蓬勃的生命力，让人不觉对坚劲的生命叹服，心生敬意。还有那香气，如丝如缕，团团萦绕，触目醉即化于波心，近鼻息而消融于无形。便自然地想到了简帧在一篇小引里说：“我不是个画家，但撷取美的片刻是我的心愿。我不是个作家，但记录每一次的感动是我的习惯。”

把感动的心情，一字一句、勤劳不倦地做成生活之细笔。于是，处处美丽。想来这该是人对于生活的一种最淡然的心境吧！踏着清晨的露水，随便选一条通往田园村落的阡陌，随走随看，属于清晨的空气过滤了尘土与喧嚣，又经一场雨水的润洗，清新的有点不像话，花木与庄家受了大自然的雨露恩泽，越发的光鲜，神采奕奕。叶尖上的露水莹莹闪烁，人竟不觉缩手不忍触碰，蔷薇花娇滴滴的散着浓烈的香，深深吸一口，几乎让人昏眩。

五月，是绿的海洋，五月，是花的世界，最喜欢的还是那沟沟壑壑，岭岭凹凹开的真是繁盛的槐花，朴素，细小，不扎眼，却不容忽视，莹莹的白，隐隐的绿，恰似出尘的野生女子，那样子不似牡丹金贵，不似桃花风尘，淡淡的，寂静而美好，微风过处，漾起碧波白浪，装点着乡野阡陌，房前瓦后，一派欣欣然，悦动着流花的喜悦，漾动着生命的春潮。

在清早的炊烟里，乡野那一株株繁盛的槐花儿越发显得娇嗔，恰如出尘脱俗的女子是美，但谙了尘世烟火之色，便显得愈发珍贵难得，遗憾的是如今的孩子再不若我们起初童年那般玩闹，任那老树新槐催发多少蜜串莹白花朵儿，也都是寂寞地开合，无人问津，无人采摘，倒是被蜂蜂蝶蝶亲睐，嗡嗡嘤嘤忙个不停，直至花开荼蘼。回想童年在乡下的日子，不禁莞尔，那时正是调皮的年龄，一到五月，村前村后的槐花次第开放，便也迫不及待的挎着个篮子，肩扛着根竹竿儿，三三两两竞相去占领某棵树的领地，哧溜溜跟猴儿一样，竞赛似的，最先爬到树顶端的人瞧着还在半腰间的伙伴，便忍不住炫耀得意一番，瞧，那样儿熊般的笨拙，如何比的过我？不会爬树的人只好眼巴巴的在树下仰望，树上的人找好一处枝桠稳当坐定，一边随手捋一把近旁的槐花往嘴里大嚼，一边用竹竿瞅准一枝繁密的槐花，轻轻一夹，嫩枝随声落地，正巧落在树下孩子的头顶，霎时像得了顶遮阴的帽子，乐呵呵直笑，树上的人不停地采摘着槐花，树下的人不停地将槐花摘下来入笼，树上树下配合默契，不一会儿，篮子竟满的装不下了，采槐花的孩子肚子也撑得圆圆，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彼此笑开了花。

采下来的新鲜槐花，有许多去处，全开的花朵香气散了，味儿也淡了，纤细的花蕊还容易招虫子，几番拾掇，亦难保哪一只昆虫逃脱了法眼，乡下人都是净挑那些欲开还闭的花朵儿采摘，捋下花梗，只剩朵儿，清水里淘洗几下，入屉，中火清蒸一番，三五分钟功夫，闻着香了，在晾笆上摊开晾干，不需多少时间，初夏时分，在阳光下翻两个滚儿，便能回收食用了，因为花是半合，香气也能裹住，沁香经久不散。晾干的槐花可以存放许久，亦有多种吃法，可做素饺子馅，吃来一股子清香，味道虽淡，却很爽口，免不得多吃上半碗，实为养生保健的佳品，做玉米糊糊时候也可放些槐花进去，待饭做好后，莹白黄亮，还泛着淡淡浅绿，色香味俱全，如今城里人吃惯了大鱼大肉，这槐花饭倒成了稀罕物了，槐花蒸饭，槐花拌汤，槐花粥，都是润肺养颜的佳品，更成了城里人调理膳食的稀罕物。

记忆中外婆的家就住在大山深处，要翻山越岭，走的小腿稀软才能远远瞥见外婆家倾圮的老屋，老屋虽然简陋，山里人自有山里人的逍遥。大自然盎然的绿色便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氧吧，山里更有许多的野味儿四季新鲜，留待人的品尝，四月有酸甜可口的刺梅儿，五月野樱桃和羊奶子都熟透了，六月有五味子蜜串儿，七月酸葡萄开始甜丝丝了，八月扎由青泛黄，九月寒是像是小粒的红色玛瑙，令人垂涎三尺。十月，棠梨子虽还有些酸涩，适量吃些却能开胃，摘下来的杨桃还是毛茸茸硬硬的，搁在家里放上半月便开始变软，是水果中的“人参果”，那是一定要尝的，十一月的乡村已经有了寒气，刺果树的小豆豆漫山遍野的红，甚是扎眼，穿荆过刺采摘回来的果实曾是饥饿年代的口粮，可以酿酒。十二月的山林万籁俱寂，像是与所有的生灵一起进入一场漫长的冬眠，却也不都是静的，霁雪初晴，处处都能看到羽毛鲜亮的锦鸡在枯败的桦树林里觅食，也有肥硕的兔子冷不丁被什么风吹草动惊扰，从哪一处草丛里箭一般跳出来，瞬间又于莽林消于无形。

童年，外婆的乡村给了我许多喜悦与欢笑，那些清凌凌的笑声和溪谷的泉水一般，潺潺流淌，日子一去不反复，我们开始长大，却也将回忆永远的那片山野之间，留待岁月几番回味。记不得外婆住的独家村叫什么名儿，最分明的却是沟沟岔岔满是刺槐，一到五月，漫山遍野的槐花竞相着开，小小的村落像一枚卵石投入花的海洋，泛起点点涟漪的是蜂蝶的嬉闹，是林鸟的鸣唱，是外婆的山歌，是孩子的笑声。槐花曾是外婆一家救命的口粮，那时候生产队集体劳动，累得两头弓一起，也记不上几个工分，换不得几斤口粮，家里尚有五个孩子嗷嗷待哺，那时候外公是生产队的队长，一颗红心忠于***，日日忙着社里的事，难得回家照看，分粮积分的好事都是先顾着别人，轮到自己这边总也饿不死，吃不饱。外婆是要强的人，本性的良善让她不会去生产队大闹，她只会在劳务之余，带着家里的几个不一般大的孩子满山采野果之类充饥，最令她高兴的是在五月，日日盼着满山的槐树早些开花，多采些回去晾干，放在清汤寡水的玉米糊糊里凑合着也是一顿。后来，母亲和舅舅们都长大成人了，家里的日子也越发好过了许多，外婆却依然保持着多年的习惯，每每五月，总要拿着竹竿儿去河沟或是山岗钩些槐花儿回来，有时候我也会帮忙，野惯了的我爬树上墙绝对一流，采槐花的活儿绝对是轻驾路熟。我也确实被外婆惯坏了，她总是劝母亲少斥责我，说小孩儿顽劣，那是天性，随它自然生长最好，待长大些了，一些道理自然会懂的。因为这样，我与外婆亲近，不仅仅和她在一起能听许许多多神奇的故事传说，更在于她能领我亲近山里的大世界。

外婆生得一双巧手，快六十岁时候，眼也不迷糊，尚能穿针引线，纳出一双双软和耐穿的布鞋，衣裳也不用去商店里买，自己买来布匹，设计样式，自己裁剪缝制，穿来来效果却是不错，往人堆里一站，绝看不出一点土气，算得上是绝活。她和外公是闲不住的人，即便儿孙都已成家立业，自有儿孙福气，却仍不想给子女添麻烦，种得几亩薄田，家里的粮仓年年堆满不说，一部分被酿成了甘蔗酒，玉米酒，红薯酒，每年都要给我家送几桶过去，原汁原味的甘露琼浆，酒不醉人然亲情却已使人沉醉。外婆将采撷下来的槐花变了法子做好吃的勾引我胃里的馋虫，槐花和韭菜连同碾碎的肉末一起包的春卷是我的最爱，趁热吃，油而不腻，清香扑鼻。还有用槐花蜂蜜与芝麻花生做的蘸糖，脆不黏口，丝丝入扣，，唇齿留香，外面市场上是绝对买不到的。外婆老屋的屋檐下，并排放着四个大蜂箱，每到槐花盛开时节，檐下的蜜蜂便忙碌开来，进进出出，嗡嗡地合唱出一曲劳动光荣的赞歌，花太繁，蜜太多，似是采不及，蜜蜂们进出蜂房之间竟要亮亮碰头，我时常能看到蜂箱下的地面上蜜蜂两败俱伤的情景。想来蜜蜂如短暂的一生，却都是以小我全身的力量采花酿蜜，实为难得可贵。清亮亮的槐花新蜜最是滋补养颜，前些年我因肠胃不好，便秘严重，脸色蜡黄，外婆听说后急忙差外公给我捎几罐当年的槐花蜜，再三叮嘱每日清晨空腹和着米醋调上一杯，或有益处。我坚持了些时日，身体确实好了许多，不禁又忆起外婆的好来，看她鬓角的白发和日渐枯瘦干瘪的身体，悲从中来。

外婆终究没有熬过去年，在那个五月槐花正浓的时节，平静安然地走了，她这一生受了许多苦，但从不言说，骨子里坚韧、善良、勤劳。葬礼上，锣鼓喧天，外公躲在老屋一隅，大口吞泪，我立在门前那棵老槐树下，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外婆去了，外公成了单飞的大雁，任儿孙亲人谁也无法填补他心底的大片空缺，也只有也只将于孤单里颐养风浊残年了。

行走到一处，恰巧遇见一农人担着一担新鲜的槐花到城里市场上卖，被我叫住，五元钱称了两斤，满满一袋子，蓬松的百花瞧着确实新鲜，只是我知道这些槐花儿在我手中，是再做不出童年时候的味儿，再做不出外婆的味儿。在这个五月槐花飘香的时节，恰是外婆去世一周年的祭日，对着手中的槐花儿，深深地想念外婆，怀念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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