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弯曲的路下，有一妇人在草丛间悠闲的摘着金银花，抬头对我笑着说：摘点回家泡茶喝，凉的，解暑。我也笑了，朦胧中我看见了娘，在屋后的沟岔里，娘斜挎着竹篮，不停的翻腾草木蓬中婉转缠绕的金银花蔓，飞快摘着嫩黄鲜亮的花苞苞，一撮撮丢进篮子里。露水好多，旧布鞋成了水坨坨，半截裤子贴在腿上，衣袖湿漉漉的，能拧出汩汩水。四五月的金银花，是家里的油盐钱，也是我上学的生活费，娘不顾身体，抢着这些嫩嫩胖胖的黄白花，生怕手脚一慢花就跑了。
现在日子好了，挣钱门路又多，摘金银花的人也不起早贪黑一窝蜂的抢。就如妇人说的，一个工一百多元，管吃又管喝，谁还拈这小便宜？闲来摘点儿，图个好玩啊。
我家在陕南的一个深山里，金银花生的铺张，生的长久，地畔沟边，坎塄草丛，到处都是，花叶俱美，常绿不谢，藤蔓柔情，缠绕灌木，四月结苞苞，五月已是花蓬蓬了。真如南北朝中医学家陶弘景所言：处处有之，藤生，凌冬不雕。“此花生长于田野篱落间，人视之与草芥无异。”金代诗人段克己道出了金银花的地位和生存环境。李时珍说起开花时间、形态和过程：”三四月开花，长寸许，一蒂两花，两半，一大一小，初开时蕊瓣俱色白，二三日则色变黄，故称金银花。“惟妙惟肖，形象逼真。我的家乡气候冷，三月还是疯长苗子的时候，四月才开始长出金钗般的嫩条条儿。金银花只有欲开没开的苞苞能卖好价钱，开成黄黄的花了就没人要了。到采摘季节，闲一天都不行，今天到这条沟，明天去那条沟，后天又要返回前天的那个地方，金银花开得勤，多歇一天就过劲儿了。 早晨回来，好奇的翻找有关金银花的点滴文字，方知晓金银花在我国的栽植史已有2200多年了。秦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就有载有忍冬，称其“凌冬不雕”。李时珍说它：其花长瓣垂须，黄白相半，而藤左缠，故有金银、鸳鸯以下诸名。我仔细观察那些花藤，不论藤缠树，缠草，还是自己互相纠缠，皆向左缠绕，很是奇妙，它们是自然界中名符其实的左倾分子。《本草纲目》列举了好多别名，我还是喜欢祖辈叫它的名字：金银花。这名儿朴素土气，带着富贵和希望。 花如人，没有文化浸润，就没了气质美感，风韵品位，或人或花都会缺了精神，失了魅力。眼看金银花，心想“二妙”诗（史称段克己、段成己二兄弟为“二妙”）：“有藤鹭鸶藤，天生非人有，金花间银蕊，苍翠自成簇。”“幽花发溪侧，间错金珠簇。徐看是鹭藤，香味浓可掬。”你就想伸出手，捧那香香甜甜的气去吸去品。再吟一首清査慎行的“天公省事压粉华，淡白微黄本一家，却被毫端勾染去，无端分作两般花。”又轻轻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金银赚尽世人忙，花发金银满架香。蜂蝶纷纷成队过，始知物态也炎凉。”清人蔡淳的赋诗，又让人想起很多繁华后的炎凉事。看朋友阳台边钢筋护网上浓密的金银花，柔情绵绵，缠上绕下，翠叶蝶动，繁花喷香，那阵势早已盖过身下的盆景，把玉香的几盆兰花也淹没了。“香，一朵如霜一朵黄，金银灿，富丽满庭芳。”住在空中小楼里，阳台就是诗意的庭院了。清王夫之《金钗股》：“金虎胎含素，黄银瑞出云。参差随意染，深浅一香薰。雾鬓欹难整，烟鬟翠不分。无惭高士韵，赖有暗香闻。”有一架高士一样的金银花护着阳台，人忘了尘世，日子也香多了。 “饮露牵风百尺长，繁华白白又黄黄。浮空一片金银气，好做医贫救命方。”金银花是药，有祛暑、解毒、清热、提神之功效。宋张邦基《墨庄漫录》载，徽宗误食毒蔁，命在旦夕，是金银花救了皇帝命。既然是药，是人类朋友，那就得好好疼爱它。 若不下雨，明早我再去沟里，摘一袋金银花回来，放在阳台上晾着，泡茶时捏一二入杯，让花香氤氲满屋。
2012.5.12[此贴被五月的麦子于2012-5-12 13:41:2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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