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父亲的花儿开了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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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6/20 23:59:46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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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推开门，一阵清新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气息，自然持久，沁人心脾。我循着风向找去，眼前的情景让我惊诧。原来长在老屋房前土坎上的那株金银花一夜之间开了。昨天一簇簇一枝枝你挤我拥，含苞待放，眼前每一枝每一簇怒放的像一位热情奔放的舞者，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活力。那淡黄色的花瓣，顶着露珠的花蕊在晨风中争先恐后的展示她动感的舞姿，唯恐错过了这个美丽的季节。

       父亲是个并不爱养花的人，可那株从山野里移栽过来的金银花父亲却视若珍宝。记得当初刚从屋后的山坡上挖回来时，父亲兴奋地像见到了新生的婴儿，精心的呵护，浇水、施肥、剪枝，每一环节都不马虎。如有外人靠近或抚摸，便会遭到一顿训斥。父亲常说，金银花好啊，全身都是宝，花能供人欣赏，净化空气，美化环境，入药制茶，即使是藤蔓根须也是清凉解毒的好药材。

        父亲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株极其普通的金银花，那尤物似乎也不负期望，枝繁叶茂，长势喜人。可父亲却错过了花开的季节。

         父亲是一个忠厚本分的庄稼人，一辈子一手握锄，一手拿镰在那几亩薄田中摸爬滚打，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爷爷在世时常说，父亲出生时，家里穷徒四壁，常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很小就乖巧懂事，那山野里的野果野菜，凡是能够充饥的，只要父亲见了，他一样不落的采摘回家，即使饿得两眼发花，也不独自享用，一定要让家人都填填肚子。

        父亲生性耿直，与人为善，为人光明磊落。他常教导我们说，人好写，却难做。与邻里相处，不能鸡肠鼠肚，挑拨离间，能帮忙的尽力而为，人得多长几个心眼，但不能有坏心眼。我们姐弟几个常常把父亲的话奉为真理。我就亲眼见过，族里的一位长辈常常在父亲面前切切察察，议论着别人的不是，差不多都让父亲反驳的无言以对，悻悻离去。父亲的这种性格深得邻里的敬重，族里族外，婚丧嫁娶，大凡小事，都请父亲主事管理，常常劳累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却他乐在其中，毫无怨言。

    父亲没有文化，小时候在离家七八里路的学堂里勉强读了一年之后，就辍学了。读书成了他那时的一种奢望。记得小时候，父亲给我讲的最多的故事便是他上学的事了。每天天不亮时，父亲就早早起来把家里那几只用来攒肥的羊赶到水草丰茂的地方，然后才叫上伙伴匆匆赶往学校。因为离家远，草鞋极容易磨破，父亲常常是将草鞋提在手中，直到快到校门口时，才穿上，脚底经常被硬石扎得鲜血直流。后来每当父亲揉捏脚底厚厚的老茧时，总是神情凝重，仿佛那里有说不完的故事。

          我拼命地搜寻记忆中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结果总是让人唏嘘不已，聚少离多定格在我的童年生活中。弟弟出生两月后，父亲第一次离开家，为这一大家人谋生，从此之后，能见到父亲便只在年头岁末。那几天是我们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候。父亲不苟言笑，与人说话总是神情严肃，让人敬而远之，可我们姊妹一点儿也不拘谨，常常粘在父亲的膝盖上、肩膊上久久不愿离去。有时候父亲特意深入山野丛林之中，砍下韧劲极好的藤条制作成粗壮的绳子系在门前的那颗老核桃树上，和邻里孩子、大小伙子一起荡着秋千。在那个时候，尽管日子过得惨淡，可是父亲有时也会快乐得像个孩子。

        父亲常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骄傲是有这几个会读书的孩子，为此他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汗水，一年到头，山里山外，风里来雨里去。80年代，父亲跟着邻村的包工头，奔走在太白山景区。筑路、伐木、拉纤、当挑夫成了父亲生活的全部。夜间，躺在青草铺就的床上，啾啾的鸟鸣声，嘶嘶的昆虫声、丁丁的伐木声、纤夫的号子声构成一场大型的交响乐，成了父亲远离家乡远离闹市后生活在荒山野岭中享受到的特殊音乐.。90年代，几个孩子陆续上高中上大学时，家里的经济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父亲的肩上，他并不厚实健壮的身影辗转于景区、矿山、建筑工地，无论父亲怎样拼命，总凑不够每年开学时那一沓沓要命的钞票。借债、还贷，父亲披星戴月，步履匆匆，却无怨无悔。

        跳出农门、吃上皇粮，是父亲寄予我的最朴素而又最真实的期望。他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接到儿女的录取通知书。每每这时，他像守护福音书一样小心翼翼的打开、包好，额头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写满了喜悦。记得那年，我收到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父亲正在太白山景区筑路。为了不让父亲焦虑，我急急的写了封信，让正好外出谋生的亲戚捎与父亲。不到半个月，我便接到回信。歪歪扭扭的几句话写在一张废弃的账簿背面，字里行间没有激动，没有祝贺，只是叮嘱我远离家人要好好读书，吃饱穿暖，照顾好自己。直到父亲去世后，亲戚才告诉我说，当时的父亲像个孩子般喜极而泣直到到半夜，第二天天没亮父亲就向工头请了假，带着干硬的馒头，启程去给我寄信。回到工队时，已是夜半时分。事过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一直在想，我捎与父亲的不是一纸通知书的喜讯，而是一串长长的思念。在那远离家乡的山路上，父亲独自一人焦急赶路，那匆忙的脚步里承载着多少牵挂啊！

         花甲之年的父亲理应过上清静的日子，可他依然忧愁这个的工作，惦记那个的家庭，心碎在儿女的身上。他放不下手中的那把锄头那把镰刀，常年奔走在田间地头、乡间小路。他常常这样描绘自己晚年的蓝图：就近处种些瓜果蔬菜，自诩那是纯绿色蔬菜，远一点的梯田也不能扔下，那是我们种地人的命根，粮食种不成，常遭野兽的祸害，我就种上满地的金银花。每年花开时节，摘摘花，既增加了收入，又打发了时间，多么悠闲的生活啊！
       你的金银花开的灿灿烂烂，我们的日子渐渐的风生水起。父亲啊，为何不放慢脚步，等等花开的季节？

眼前这盆金银花开得蓬蓬勃勃，热热闹闹，父亲您却狠心的扔下了它，撇下了我们这些孤独的赏花人。上苍啊，如果您心存善心，请您一定护佑好我的父亲，让他在天国里每年都能听到这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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