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其实很简单。收拾收拾黄桂元的老屋布置了一个洞房,被褥是他自己带回来的,另由大队开结婚介绍信去供销社买了一条太平洋单子,窗户贴张竹帘纸,中间贴一个纸剪的大红喜字,破旧的大门上贴付对联。对联的任务是交给余庆海的,他是村子的民办教师,算文化人,但把余庆海为难了两晚上。他虽是中学毕业,实际没甚文化。中学时代光顾着造反了,哪有时间学习。教启蒙的幼童1+1a o e还差不多,写对联实在有些高看他。但又不好意思丢人现眼,第三天晚上,跑了五里路,去了邻村李老先生家。李老先生是过去的私塾蒙师,中过童生,给江家大地主做了几十年的先生。他去时李老先生在农业学大寨工地收工才回家,一边脱臭袜子,一边听余庆海的来意,余庆海说完了,李老先生把粘满了黄泥黑泥的臭袜子往柴禾堆子上一撂随口说道:“工人农民喜结革命连理,煤炭粮食共献祖国建设。横批就用爱国爱家。”余庆海大喜,写在随身带来的纸上,方屁颠屁颠地回来了。第二天清早,黄桂元的破门就贴上了这付对联,没有错别字,书法并不敢恭维。但喜庆的气氛还是很浓的,大队小队干部和女方的父母,黄桂元的姑、姑父共同围了一方桌,两斤水果糖,一条羊群烟,两瓶县酒厂酿的蕨根散白酒,三毛钱的一封鞭炮,就在黄昏时分把红梅娶回了洞房。新人不拜天地,只向毛主席头像敬礼。红梅穿了身洗干净的旧衣服,脖子上围一条黄桂元新买的红围巾。鞭炮一响,把村子里的孩子们吸引过来了,一人享用一颗水果糖。大人们两个酒瓶在手中传递着,你一口我一口,新人进了洞房,酒瓶就见了底。村支书余庆堂作为一方土地爷,说了几句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的官话,李天保坐在一角,喝了几口闷酒,心里七上八下的,甚是尴尬,本来今天老丈人的位置应该是他的,只怪女儿不听话,放着幸福的阳光大道不愿走徒叫人只剩下羡慕的份儿。黄桂元又特意拉着他的手,多敬了他两遍烟,这越发使他心中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