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乱红【7】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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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8/8 21:2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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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白守仁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芦湾。

芦湾的人只当是他攀了门绝佳的亲事，会有一些好事者前去窥探究竟，但每每旁敲侧击地问及，白守仁的脸顿时黑成了包公，一副关门送客的表情，大改往日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令芦湾上下的居民十分不解，便暗地里忖度起来。

芦湾的秋高气爽，芦苇花絮在风里翻卷，恰似羽毛轻飞，飘飘洒洒。芦苇丛中不时有野鸭探出头来，扑棱棱飞到河里抓鱼。三五小孩在苇丛中躲猫猫，不经意间就能发现一堆还有温热的野鸭蛋，便兴高采烈地捡蛋去了，哪还记得正玩着游戏，忽地被寻来的玩伴抓个正着，便也只有大叫倒霉的份了。

河畔张妈和陈家婶子一边捣衣，一边拉起了家常。

“乌鸦哪能这么容易爬上枝头变凤凰啊！别看白家大姑娘机灵，侯门深似海，一旦进了那深宅大院，照样得夹着尾巴做人。白先生这次怕是吃了大户人家的脸色才不高兴的吧！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做给白琳那丫头看的。”

“我看那李家公子如此羸弱的样子，尖嘴猴腮，谁知道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说不定还是个短命鬼，那丫头可别年轻就守了空房”

“香儿那丫头出嫁那天，水生也无故失踪了，会不会是两人暗地里串通好了，私奔去了，让白先生无法给李家一个交代，又觉脸上无光发愁哪！”

“这一说还真有可能，我家那口子前些时候夜里从河对岸的王家村渡船回来，路过河边看到水生和香儿正抱着亲呢，那叫一个黏糊啊，啧啧……羞得人都没法说了。”

“有这事？没见那丫头一天斯斯文文的，私下也这般放荡？还真没瞧出来呢？”

“是个女儿都怀春。香也不小了。看她一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满世界去招蜂引蝶的，就知道不是个善角儿。”

“嘘——小声点，白家二丫头在那站很久了。”张妈小声地提醒李家婶子。

李家婶子一贯说话声音大，放钢镚般的直往上冲，老远听着像是嚷嚷着和谁吵架似的，哪里知道隔墙有耳，白素已经站在两人身后很久了，目光沉静的像一面湖，泛着寒意。

“素儿，你在啊？也不和婶子知会一声，怎么不和尖儿他们躲猫猫去？”李家婶子看到白素脸顿时有点挂不住了，讪讪地搓着手道。尖儿是她的小儿子乳名儿，老调皮了，是孩子王动不动就欺负伙伴，引起纠纷了，李家婶子毫不害臊地搀和进去，让尖儿的越发气焰嚣张起来，闹得村里的孩儿们都不愿与他一道玩了。

“乱嚼舌头烂舌根。”白素冷冷地应了一句，转身往河堤那边的稻田奔去，留下李家婶子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才说了句：“这丫头，别看不出声，一出声嘴巴也老毒。和她姐姐有一拼”

“哎，都别说了，人家都听见了多不好意思。搬弄是非不说，还伤了邻里邻居和气”张妈安慰说。

“呵——嘴巴长在我，还不由人说话了？哎，你说那个白家大丫头会不会在出嫁前就失了身，连种子都播下了，这要再演一出私奔，还不把白老爷子气死？倒是好实了水生那厮，娶个媳妇搭个娃，那就真赚了。”李家婶子绘声绘色地讲着，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法眼之中一般，得意忘形之间，舌头还没来得及打弯，就抵在牙齿上了，恼得她啐了一口，唾液里竟带着血丝。

张妈到底憨实些，因笑道：“还真让素丫头说中了，可不是乱嚼舌头烂舌根吗？”

白素闷闷不乐地踢着道旁的枯草和石子往家里走去，才推开院门就听到爹爹白守仁和娘在屋内争吵的声音。便留了个心眼，轻手轻脚地寻一处幽僻听个究竟。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苏州回来就成了闷葫芦。是想急死我啊？”白素听得出那是娘的声音。

“别问了，我心里烦着呢！能不能让人耳根子清净会。”父亲白守仁很不耐烦。

“我日日伺候你吃喝，知冷知热地待你。到这个时候却说嫌我烦了。”白夫人一边拭泪一边数落起来:“香儿也是我女儿啊！你一声不吭的，难道不知道我这个当娘的心悬在半空有多苦吗？”

“都是你干的好事，还有脸说。”白守仁摔着袖子就要出门。

白夫人见状，一把抓住白守仁的衫子，死活不放：“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我横死在这给你看。”

“简直愚蠢！要死去外面死去。”白守仁勃然大怒，一只茶杯啪地扔了出去。

“你倒是说发生了什么事啊？香儿也是你女儿，偏偏不招你这个当爹的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却只把素儿当作心肝疼……”

“素儿是好孩儿，当娘的不疼，当姐的不疼，我这个当爹的再不疼，不就成了孤儿了吗？别以为你们娘两背后做的事我不知道。”

“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做什么了？你说啊！你说啊！”白夫人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有些事是不想说，不是看不见。香儿就是跟了你，小小年纪就那般贪慕虚荣，把自己往火坑里送。”白守仁到底还是退回到藤木椅子上，大口吞了口茶，恨声问：“别说你不知道香儿嫁的那家公子已经娶了两房太太，香儿一黄花大闺女一去就是给人做小。”

“香儿她姑妈私下里与我提了一下，这李公子也是可怜人，第一房太太跟人跑了，再娶了一位，不到一年患了顽疾……”白夫人说话开始没有几分底气，辩白说。

“什么患了顽疾？说得好听，精神失常你懂不懂？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不到一年就折磨成了个疯子，你就能想象自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了。”白守仁咆哮着。

“这……这该如何是好？”白夫人慌了，只剩下哭。

“现在你开始担心了，以前干什么吃的去了？还说心疼女儿，是这样心疼的吗？”白守仁沟壑纵横的脸上皱纹显得更深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啊！当娘的谁不想自己闺女嫁的好，我也是一时，一时……”白夫人抽泣着说不下去了。

“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白守仁没好气地接了下句，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那苏州李家，气焰有多嚣张，姿态有多高。就好像咱们女儿是那些聘礼买回去一样，说话毫不客气，一点都不知待客之礼，哪里有大户人家的风范。香儿这次嫁，原因是李家接连出了几场变故，做冲喜来了。且进屋还不让走正门，我这当爹心里有多气？恨不能拉着女儿回头不嫁了，但我有什么办法呢？香儿哭着求我说她丢不起那个人，宁愿死也不回来。我回来的当天早上就有要债的在李家门口围了一圈，听说他们的钱庄快办不下去了，欠了人一屁股债。香儿嫁到这种家庭，我能放的下心不？”

白夫人扑到在茶几上，泼了一身的水，边哭边诉：“香儿啊！我的心肝，娘对不起。谁知道你姑母心那样狠，瞒娘这么多，你可要挺住，多留点心眼，别让自己苦着，累着。别恨娘，娘是不知道啊！不然所有的苦都恨不能替你受了。哎呀呀……”

白守仁痛苦地摇摇头，乘着白夫人哭诉的当儿，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门。

“爹爹！”白素从身后叫住了正欲出门的白守仁。

“是素儿啊！”白守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是出去玩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素抿着嘴摇摇头，而后定定地看着父亲：“爹爹，你去接姐姐回来吧！很担心她。”

“你姐姐她人聪明，到哪都不吃亏的。别担心。”白守仁到底打碎牙和血吞，自我安慰地说。但见白素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心下顿时生出一股心酸，柔声道：“素——乖。回房去练会字。我晚上看。”

说完，白守仁便急急地跨出门槛，往外去了，跨出门槛的顷刻，一行老泪也爬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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