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周知小说：还是有些不明白

还是有些不明白                                                                             周知  王小妮的纠结是因为爸爸的一句话。 下了晚自习，城区中学8年级女生王小妮回到安居家园，已经是晚上9点40分。安居家园，名字听着蛮有想像空间，实际上就是县政府为下岗职工和低保人群盖的廉租房，统一40平米，月租120元。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一室一厅一卫一厨，都只能极尽袖珍，两个人在房间走动，稍不留神就会撞个满怀，偶尔来了乡下亲戚，吃罢晚饭，如果客人还没有起身走的意思，爸爸就去打开全部房门，故作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意思是说，看吧亲们，饭勉强能管得起，住宿嘛，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就这么屁股大的地方，还有个十四五的大姑娘呢！久而久之，应了穷在闹市无人问的老话，所以，住在里边的人干脆明里暗里叫它“贫民窟”。安居家园远离市中心，买个菜来回需一个多钟头，唯一的好处是离城区中学近，不到一千米，当王小妮回到家中开始吃饭的时候，那些住在富人区高层里的孩子们还在路上呢。 王小妮的爸爸叫王宝强，跟演《泰囧》那个演员一字不差，可惜没有那个傻逼运气好，在她刚出生不久就夫妻双双下岗，一家三口在食品公司15平米的单身宿舍挤了十多年无人问津，突然有一天县政府领导很殷勤地上门，告诉他们，像他们这样的困难户，可以优先申请廉租房，不用排队，不用摇号，除过未来可能开发作门面的一楼外任选。天上竟然真会掉馅饼？就在他们乔迁的鞭炮硝烟未散、正暗自庆幸之际，和王宝强同在一个单位、同一天下岗、同一天搬进安居家园的刘三友却告诉他们，食品公司地处县城中心，是卖凉水都能发财的黄金地段，县政府把他们忽悠走后，以每平米一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开发商，准备在那儿盖四星级大酒店呢！ “每平米一万元，那是个啥概念？你一家16平米，小是小点，好歹值16万呢。还有那公共场地，”刘三友又对着王小妮的妈妈李秀梅：“还有你那卖针头线脑的小摊儿，全没了。这儿是啥地方？郊区，荒地，每平米10块还要给人说好话呢！走，到政府大门口静坐去!”刘三友像黑白片中暗地里组织闹工潮的地下***，表情生动，言之凿凿，肢体语言配合默契，仿佛完全在说别人的事。 “静坐有个x用 ，弄不好就坐到里边去了！” 李秀梅当即风卷残云般打了个小包袱，头也没回，声称出门赶车去西安打工。看着妻子远去的背影，王宝强黑青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在王小妮这儿，刘三友是不受欢迎的人，而让王小妮纠结的那句话，也与刘三友息息相关。 王小妮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王宝强正蜷在客厅人造革沙发上看书。25瓦的节能灯映得他脸有点病态的煞白，见女儿回来，下意识挺挺身子，将自由伸展的腿向回缩了缩，感觉没到位，又缩了缩。因为只有一室，王宝强便把4平米的厨房给女儿改成卧室，又将不足3平米的阳台改作了厨房。在王小妮记忆中，爸爸连她的课本都没有摸过，虽然对爸爸今天的举动有些惊讶，但她脚步并未因此减缓，甚至都没顾上看清那是一本什么书，就径直走进厨房。王小妮从小不挑食，或许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原本就不配挑食，爸爸做啥她吃啥。她没有在农村生活过，更没种过庄稼，却感觉到中秋节前后应该是豆角大量上市的季节，因为在这个季节里，豆角面是她家的家常便饭。今晚依然。 跟往常一样，饭盛入搪瓷钵放在锅里温着。她端到客厅，明知爸爸已经吃过，还是例行公事地让了一下，顺便瞥了眼爸爸手里的书——是缩印本《平凡的世界》，仅从那着色不匀的封面，外行人都能看出是不折不扣的盗版货，每隔几分钟，爸爸就要用铅笔刀小心地裁开中间连页。 就在这时，刘三友敲门进来了。 “嗬，下岗工人看书哪！” “呵呵，”爸爸放下书，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王小妮猛吃一惊，饭钵差点掉到地上——首先，此时外面月光皎皎，别说下雨，连下雨的征兆都没有；其次，从她进门到现在，爸爸态度不说祥和吧，至少是平静的，她也没犯什么过错，不存在挨打问题。可是，爸爸为什么要这样说？是不是准备在刘三友离开后打她？或者预示着等下雨天她就会挨打？ 此后的豆角面是怎样喂进嘴里的，王小妮一点印象都没有。 “吃完了？吃完了把钵洗洗赶紧做作业去！” 洗钵的时候，她居然忘了滴洗洁精，以致整个晚上双手都是油腻腻的。 “洗好了？洗好了赶紧做作业去，做完作业早点休息啊！” 她一切行动都是在爸爸提示下进行。 4平米的卧室，一张床就占去三分之二，而且是妈妈以前在食品公司门口摆小摊用过的那张折叠竹板床，剩下的地方放不下桌子，只能勉强镶只茶几。书本和作业本都摊开了，可王小妮的眼里一片茫然没有字，倒是刘三友和爸爸谈话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顽强钻进她耳朵里，把她的脑袋当成了这个小区名字。随着一天天发胖，刘三友越来越像《水浒传》里的镇关西了，王小妮听说以前在食品公司的时候，刘三友除了一身蛮力别无所长，只能干货运和屠宰；而王宝强虽身单力薄却文化程度高，还会吹口琴，被照顾在工会搞宣传。正因为如此，堪称食品公司一枝花的李秀梅才放弃了包括刘三友在内的众多追求者最终嫁给王宝强。但在集体下岗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刘三友贷款买了台黑豹车，以此为资本成立了“三友搬家公司”，自封“刘总”，王宝强等一干下岗工友反成了他旗下雇员，出力流汗工钱却不及刘三友一半。 明天又有两户人家乔迁，今晚刘三友来就是安排活路的。 活路安排毕，刘三友还没有走的意思，没话找话。 “宝强，口琴还吹吗？” “谁还有哪份闲心？早扔了！” “呵呵，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呵呵，想想当年，你那《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真吹得神采飞扬，吹得人热血沸腾啊。” “......” “呃，这么长时咋间了，咋没见秀梅回来？” “嗯......工作忙吧。” “哦，她到底干啥工作？” “一个站柜台卖猪肉的能干啥？给食堂洗盘子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秀梅就太委屈了。她当年可是咱们食品公司一枝花啊！”语气满是神往。 “啥花？狗尾巴花......”    “呵呵，宝强，我给你讲个段子吧。一个妓女被抓，公安和纪委搞三堂会审。警察问：‘你为何要卖身？’妓女含泪回答：‘靠******腐败，靠厂厂已卖，就靠下面一小块，时间短，来钱快，既不贪污也不腐败。’警察又问：‘你可知罪？’妓女回答：‘我不靠政府不靠***，一张小床把业创。无噪音无污染，利用缝隙求发展；不生女不生男，不给国家添麻烦，请问何罪之有？’警察哑口无言，纪委书记上阵，问：‘知道吗，你这是破坏安定团结！’妓女撩起裙子反问：‘这东西是组织的吗？’书记摇头。又问：‘是你的吗？’书记又摇头。再问：‘是国有资产吗？’书记还是摇头。妓女大怒：‘你学过《物权法》吗？公民支配自己的东西难道也有错？’......” 刘三友自己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王小妮只听见爸爸一声哈欠，一声很夸张的哈欠。 “咋，这么早就瞌睡了？” “我是抬家俱出苦力的，不像刘总你坐那儿指手画脚。再说，女儿明天还要起早上学......” “哦......”刘三友口气有点怏怏。  爸爸虽然只是名下岗工人，初次相见的人都说他像知识分子，不是极端愤怒的时候根本不讲粗话，刘三友无聊至极的笑话肯定惹得他很不高兴。“我操你妈！”尽管声音经过了强力压抑，还是吓王小妮一跳。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此时爸爸的脸肯定是风雨欲来，如果外面这时也正巧也下雨，他会不会真的实践下雨天打孩子话呢？ 一墙之隔的爸爸已经拉起鼾声，王小妮却毫无睡意，她一定要把那句话弄清楚。登上手机qq，尽管接近零点，好多同学仍在线，沧海一声笑雷勇波、繁花落尽杨玫、借姐一双慧眼陈莹莹......但王小妮要找的是同桌黎子阳。 王小妮网名“还是不明白”，当然是针对她不特长的语文而言；黎子阳比她高调得多，网名“我叫不紧张”，另有外号“百度百科”，是班上语文课代表。的确，截止目前，她还没碰到他回答不了的语文问题。 但是，我叫不紧张的头像呈灰色，她有些不甘心。 还是不明白:  hi, 在木？（调皮） 我叫不紧张：hello（鬼脸） 还是不明白：谢天谢地，你还在啊！（擦汗） 我叫不紧张：会不会说话？（白眼） 还是不明白：别斗了，有急事! 我叫不紧张：耳朵才洗，请说吧。 还是不明白：今天晚上我爸爸突然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是肿么回事呀？我又木有犯错误，他凭神马打我？ 我叫不紧张：不要急，请把时代背景向朕交待清楚。（安慰） 还是不明白：是这么回事。今天晚上......（快哭了。拜托） 我叫不紧张：（偷笑）傻妹纸，那是句比你爸爸他爸爸的爸爸还老的歇后语，意思跟搂草打兔子、拉屎逮虱子差不多。因为刘三友调侃你爸爸看书，你爸爸那是自嘲呢，根本不是针对你的，懂不懂？ 还是不明白：哦？（晕） 我叫不紧张：亲，睡觉吧！（月亮） 还是不明白：bye! 纠结略有缓解，她还余兴未尽，在百度里键入“歇后语”三个字，上面是这么解释的：歇后语是中国人民在生活实践中创造的一种特殊语言形式，是一种短小、风趣、形象的语句。它由前后两部分组成：前一部分起“引子”作用，像谜面，后一部分起“后衬”的作用，像谜底，十分自然贴切。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通常说出前半截，“歇”去后半截，对方就可以领会和猜想出它的本意，所以就称为歇后语。 按键时指肚有点打滑，王小妮这才想起晚上洗饭钵时忘了滴洗洁精，刚要去卫生间洗洗，爸爸进来了。 “咋还不睡？作业很多吗？” “就睡......这就准备睡。” 爸爸不像是酣睡中刚刚醒来，眼睛也未见惺忪，由此证明刚才的鼾声和婉转驱逐刘三友的哈欠一样失实，而她慌慌张张的收拾动作和面前还在闪烁的手机又被他尽收眼底。 “小妮，翻过年你就要考县中了，进了县中门差不多就是大半个本科生。县中议价生得交多少建校费你知道吗？一万块！一万块在别人可能不算啥，但对咱家，得爸爸扛着一两百斤重家俱，从五六层高的楼上来回上下一万次！小妮啊，大富大贵爸爸从来没想过，爸爸今辈子最羡慕的就是公务员，热有空调冷有暖气，病有医保老有退休金，死了还有安葬费，闲暇之余也可以发展业余爱好。但是，至少要本科以上文凭才有资格报考......” 妈妈自从到西安打工后只回来过一次，当晚和爸爸吵了一架。吵架像是谁交给她的一项重要任务，吵完架第二天一大早又匆匆忙忙走了。爸爸呢，好像那一晚上把话给吵完了，以致于此刻嘴唇还在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王小妮胸口隐隐作痛，嚅嗫道：“爸爸，我努力，我保证，考上县中，考上大学......争取、考上公务员！” 听了这话，爸爸眼圈一下子红了：“听说你数学和英语在班上名列前茅，就是语文差点。寒门出骄子，爸爸相信你！” “爸爸，你闲着的时候会打我吗？” “怎么会呢？爸爸就你一个孩子，疼都来不及呢。” “那，下雨天也不打？” “臭丫头，爸爸实话告诉你吧，无聊的时候，我常常有个奇怪的幻觉——你得了种怪病，需要输血，需要换器官，需要移植骨髓，爸爸把身上能用的都给了你，你在地上活蹦乱跳，我成了空壳，却笑眯眯地睡着了......”爸爸说完居然笑了，露出和演员王宝强一样的白牙。 王小妮胸口又是一痛。 爸爸嘴唇又开始蠕动，憋了好久才迸出两个字：“睡吧！” 是呀，爸爸怎么会打她？爸爸怎么舍得打她？黎子阳分析的没错，下雨天打孩子，那的确只是爸爸应对刘三友调侃的自嘲。   第二天到学校见到黎子阳，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但在课间休息时，黎子阳卖弄劲儿又上来了，继续释放他百度百科能量。 “歇后语跟成语、谚语一样都属于熟语，它是在相对应的语境下形成，具有丰厚的文化底蕴，是经过岁月千百年淘洗、经过无数前人验证才流传下来，其正确性不容置，价值貌似真理！” “我还是不明白。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就这样的烂话还貌似真理？得了吧！虎毒尚不食子，何况高等动物的人！你说好不容易闲下来，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摧残自己的亲骨肉？孩子是枪？孩子是篮球？孩子是秋天？生孩子是用来打的吗？孩子需要的是疼是爱是抚养是教育！纵然你不喜欢下雨天，可那下雨天是孩子造成的吗？靠给别人制造痛苦来获取快感，变态不变态？变态行为得出变态结论，居然还有变态人往下传承，请问这到底是什么语境？什么文化底蕴？” 王小妮理强文弱，本不擅长辩论，是黎子阳的卖弄激活了她的辩论欲，一通连珠炮不光轰得“百度百科”黎子阳张口结舌，同时也让她自己陷入更深的纠结中。 一通发泄，王小妮轻松多了，倒是黎子阳额头在渗汗，连上课铃声都没听见。 “别着急，你叫不紧张。好好想想，下节课回答我。” 黎子阳一贯特立独行不按常规出牌，这点王小妮是清楚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黎子阳竟然会采取这种方法—— 语文课最后五分钟是提问时间，老师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例行公事地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黎子阳抢举手，将他的卖弄和她的连珠炮用一个连词串接起来交给老师！ 往常，黎子阳在语文课上是不提问的，有时别人提出问题，老师一来为休息嗓子，二来为给优秀生提供表现机会，还让他站起来代替解答。而像这种课本之外又有些荒诞不经的问题，如果放在别的学生，肯定少不了一顿白眼，但面对自己的课代表、特立独行的黎子阳，语言老师的惊愕程度还算是在可控范围之内。 “我想，要理解这句话，是不是应该得先分析一下产生它的语境？歇后语嘛，一般多是些乡间俚语；乡下人嘛，天气晴朗时基本上都在田里干活，没时间教育孩子，只有下雨天才是机会；而乡间的孩子呢，因平时少教，调皮者居多，家长方法难免简单粗暴，因此形成了这样一种生活习性......”他见王小妮已经举手，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理解。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要弄清每一句熟语，必须先弄清它产生的深层背景。大家不妨讨论讨论。王小妮同学，请讲。” “我还是不明白。老师，我觉得您这样理解是对乡下人的歧视。敬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而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恰巧是在广大乡村。孩子没有经济能力，没有独立行动自由，算是标准的弱势群体，一贯富有同情心的乡下人是绝不会以恃强凌弱为荣，更不会让这样明显病态的歇后语代代流传下来启迪后人！” 老师一边听王小妮发言，一边注意台下动静，窃窃私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变态”、“畜牲”、“悲催”几个字眼。 “大家发现没发现，这句歇后语的重心不是孩子而是闲着，就像搂草打兔子、上厕所捉虱子一样，其主要目的不是打孩子，而是倡导合理利用时间和空间，暗含了统筹学概念在里边？”王小妮发言有点咄咄逼人，可她是班上数学课代表，身为班主任的语文老师同样得保持耐心。 “我还是不明白。老师，打字应该是重心，因为它是这句歇后语里唯一的动词，而孩子是最终目标。打兔子能吃肉，是收获，捉虱子是消灭害虫，能让身体舒服，都是于己有益与人无害之举，那么打孩子呢？既然闲得无聊，为什么不去打老鼠、打苍蝇，而非要去打自己的亲骨肉？” “这个问题嘛......”老师正着急，刚好下课铃声响起。“以后有时间接着讨论。下课！”说完便快速离开教室。 王小妮的纠结扩散成城区中学8年级三班的集体纠结，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大大伙儿都注意到今天下雨了。 其实雨很小，悄无声息若有似无，马路中间颜色变青了，但两旁人行道梧桐树下还是耀眼的白。王小妮破例没有走人行道，而是贴着马路牙子彳亍，并不时抬起头来用脸测试雨量。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样的雨能让大人闲着吗？如果再下大一点，是不是预示有好多孩子要挨打？ 以她这样的状况，发生车祸应该不算意外......   晚上9点40分，正好是往常下自习回到家的时候，王小妮睁开眼睛，费了做一道几何题的劲才弄清这是医院病房，才回忆起中午发生的事，心里空空的有点怅然若失。爸爸坐在床边打盹，只担了半边屁股，下巴在胸口一磕又一磕，她没有喊，只是拉过爸爸的手轻轻抚挲。爸爸的手掌粗砺，指甲缝藏满污垢，跟他清秀的形象很不和谐。 “醒了？饿不饿？” 王小妮摇摇头。 “是刘三友拉家俱的车。当时我被冰箱和车帮夹得死死的抽不出身子，只能大声喊叫，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往车上碰。你能理解那一刻爸爸的心情吗？幸好是下雨天，路面滑车速低......小妮啊，你说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爸爸怎么办？” 爸爸的嘴唇又在无声地蠕动，王小妮胸口又是一痛。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把另一只手搭在爸爸手背上表达歉意。 “我喊破喉咙你也听不见，像丢了魂似的只管往前走。小妮，能不能告诉爸爸，当时你在想啥呢？” “我在想一句话。”王小妮把在她心里盘踞了整整24小时的纠结和盘托出。 爸爸没有指责，也没有像别人那样立即回答，深思了好大一会才说：“这是句老话。家穷百事哀，可能是日子过的不顺，大人没处发泄，只能拿孩子作出气筒来解心烦吧。” “我还是不明白。打孩子日子就能顺吗？再说了，咱家也穷，日子也算不上顺，可不管天晴下雨你从来没打过我，而且承诺永远不会打我。” “嗯，有道理。” “爸爸，我伤的严重吗？影响不影响上学？”王小妮知道，安抚和回报爸爸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大学、考公务员。 “我看见你是被保险扛挂倒后撞在马路牙子上磕着了后脑勺，我也仔细查过了，浑身上下除过肘部擦破皮外，别处没有明伤。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不会留下后遗症，休息一半天就能继续上学。” “那让我下来走两步试试。鞋呢？” 爸爸一听，迫不急待地拉出鞋子替她穿上，动作轻柔得近乎抚摸。 “小妮，我想起来了！”在毫无征兆情况下，爸爸霍然站起，声音很响，面部肌肉剧烈颤栗，手里扬着她的一只鞋。 “鞋，鞋，是鞋子，不是孩子！咱们这儿方言不是把鞋子念成孩子吗？过去乡下穷，人人穿草鞋，天天穿草鞋，每家每户每年都得做几十双，做的时候得用板子不停拍打，所以叫打草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你爷爷到山里走亲戚，正赶上连阴雨季节，只见家家户户都在啪啪啪的打草鞋，一问，回答几乎都是这句话：下雨天打鞋子——闲着也是闲着！小妮，是打鞋子，不是打孩子！”爸爸语无伦次地讲完，站在床边傻傻地笑，露出演员王宝强一样雪白的牙齿，像完成一件杰作正在等待奖赏的孩子。 “对，对对，我明白了，这才应该是它的原意！” 王小妮穿着一只鞋子跳到地上，吊住爸爸脖子，在他额头响亮地亲了一下。 注：在所有文学体裁中，中短篇小说是我的最爱，但从2005年写了《1975年的猪》和《周庄的歌谣》之后，因多种原因，再没有干过这种过程痛苦、结果愉悦的事。近年，每读王卫民、姚家明、姚书铭及吴琼诸文友大作，在激赏之余，总忍不住指手画脚，用鱼在洋的话说，是在自充文学教头，颇有太监指导别人作爱的讽刺意味。前段收到姚家明纸条，相约秋凉后去商南谈小说，心中不免惶惶，决心重作冯妇，利用两个晚上敷衍一篇。成稿再读，发觉结构尚可，深度也够，但因果连词使用过频，语言文牍味浓，缺乏灵动，这正是区分熟手和生手的界线。今贴出，敬请朋友们指教。                           2013.10.10

文学依然神圣。

不再追求一味的干净，但却具有穿透生活和人心的力度。
父女二人为了一句话发生的一系列问题，似乎轻的有些无厘头，但在我们小人物的生活里，都不是这样吗？正是这种轻解构了严肃的生活，也解构了现实生活人们对于所谓“意义”的傻帽追问，回归到人的真实。
好小说。

谢谢转贴。

传承文明，启智求真，这是一个文人最基本的责任。

晴天打猪草，砍柴火，雨天打草鞋，这是我们过去的生活。生活是沉重的，回忆回味却是美好的。回忆和回味形之于文字——就这样美好的文字，就是好文了。

好文，拜读了！

大家风范，赞

啥也不说了，必须顶

“下雨天打鞋子——闲着也是闲着”此歇后语引发了一篇很有趣味的故事，小说紧扣现实，更贴切地反映出底层人现在的，过去的生存状态和诸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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