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川话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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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1/9 23:16:52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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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如其人，字如其人，话也和人一样。我说通山话，话就像我，蛮，俗，土得掉渣。秦腔硬，钝，铿锵有力，砸在地上是个坑，如陕西人性格，言语做事不拐弯，一锯两把瓢，不容置疑。楚音飘，虚，有点“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的奸猾。漫川人夹在两地之间，说话轻柔委婉，晶莹圆润，节奏舒缓，音色起伏，若歌吟，悦耳，听着舒服，恰似文静、婉约、礼仪、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的皮性子漫川人。

漫川人舌头巧，灵活，话里二声三声多，爱带儿化音，舌尖一弹一闪，语言有了音律，有了歌的味道。大早，两个女人相遇，一人问：你到哪儿去？一人答：我去下街头儿买菜。亲亲切切，姊妹一样。比起岭北人（鹘岭以北），“哪达去？”“买菜！”生硬发狠、齐头齐尾的对话，儒雅文明多了。

说话用字，不能太多，多了啰嗦，惹人烦；亦不能吝啬，少了干涩，不亲近。漫川人说话，用字谨慎，不浪费，也不节俭。“你今儿钻到哪儿去了？”“我下小河口儿玩了一天。”是说话，可做书面语。地道漫川人，把爸叫爸，把妈喊妈，姑姑来了叫姑，姑父来了喊姑父，不像乡里人，见爸喊牙，见妈叫娘，碰见姑姑叫姑娘，遇到姑父喊姑牙，五花八门儿，不规范。漫川人说自己的话靠近普通话，我认，可拿红笔打对号。

发音甜，不嗲。我女儿在漫川出生、长大，一口漫川腔。三岁回了一趟老家，老家人听她说话稀奇。吃饭间，女儿要喝“汤”，对着大伯喊：我要喝“糖”（意思不是糖，是汤，四声。漫川人说这个字，三声，糖音。汤，发音成“糖”字了），大伯唤人把糖瓶子拿来，女儿重复：我要喝“糖”，不是“汤”！大伯疑问：这不就是糖？女儿解释：是锅里的“糖”，不是瓶子里糖。一家人哈哈大笑。说：到底是漫川娃子，说话都不一样。漫川人把“盐”声叫成了“烟”音，把“烟”音叫成“盐”声，反了。出远门买这两样东西，得饶舌半天。

说话新奇。我喜欢漫川人把“了（liao）”说成“lao”。见面问：吃饭没？回答：吃lao！平声，声情并茂，很满足、好幸福的音韵。若说：吃了！味儿就淡了，没情调。但漫川人嗔怪某人不讲理，说：“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了，就是了，字正腔圆。可见，同样是一个“了”字，读音不同，感情和思想不一样。不是漫川人不认识这个字，而是漫川人“爹故儿”（漫川话，故意的意思）要这样说。

“故意”，太严肃，带着气，呆板，生硬硬的，刺耳。把“故意”说成“爹故儿”，婉转，新鲜，调皮，有点逗。

一个漂亮女孩子，双眼皮儿大眼睛噙着光彩，一闪一闪的看着你，嘬着樱桃小嘴，偏着头，俏皮挑衅的，说：“我爹故儿气你！”你是恼？还是笑？

只能扑哧一声。

说话亲。和人说话，近近的簇在一块儿，亲亲热热，都是暖心窝的话。叫起地名也是美滋滋的。龙王宫儿。观音宫儿。舒家拐弯儿。上街头儿，下街头儿。娘娘洞儿。千佛洞儿。薄岭儿。小河口儿。“洞儿”，舌尖弹一下，一个音儿，像一滴晶莹莹的水珠，“洞儿”的一声落在清澈见底的水潭里，漾出一圈圈涟漪，轻言软语，立马有了色彩、质感和弹性，生动亲切。

漫川，地处秦头楚尾。漫川话，不沾秦腔味儿，楚音浓，却比楚音纯净、明白、好懂，柔中带刚，有骨气，客气真诚。外地人说漫川人：“饭吃得，话听不得。”是误解、偏见，不懂漫川话的魅力，没读懂漫川人。

我在漫川生活了30多年，没学会漫川话，学会，还得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