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盐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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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1/10 10:35:19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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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盐

1

再一次遇到小茜，是在一月之后。小茜在小南新街的尾巴上盘了个小小的一个门脸儿，开了一家包子店，这让我颇感意外。我意外的不是小茜不再从事原来的营生，也不是小茜开包子店，是小茜盘下的这家门脸儿。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我也特意来看过这家店。老板娘三十来岁，一口绵软的下湖口音，也就是岭北人所说的蛮子话，在周围一片北音中间特别地打耳，这倒暗合了我的脾性。外地读书四年，异乡工作六年，我的一口下湖话在一片北音之中显得那样的苍然无力，那样的格格不入，尽管她的音韵近于普通话，但有时也竟然要重复几遍才能被人听懂，此时总免不了受到不会说本地话只会耍蛮子腔的质疑，纵是如此，亦不争辩。在我看来，一个人幼时学下的腔调最是难以改变，她代表着本真，代表着曾经未被玷污的快乐，代表着疙瘩火和包谷花的记忆，代表着母亲温柔的笑和父亲深重的叹息，只要那最初的腔调未曾改变，便一切都还存在，纵然几番桑田沧海。老板娘卖早点，豆浆，油条。豆浆味道醇厚，油条清香爽口，门脸儿不大，也就小十五六个平，生意却是特别地红火，如同三月艳美的花圃。也许正是看重了这里生意的红火，看到店铺要打出去的消息，雯就撺掇我过来和老板谈，雯希望接手这个铺子，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

下午，小店闲淡下来，老板娘一边整理着餐具桌椅，一边用温婉的语调和我聊着有关店铺的事情。老板娘的哥哥在省城开了家沙发厂，经多年发展，水起风生，养着三十多号工人，邀老板娘去打理工厂餐厅，算股份经营。一方面是比这里更加有钱可赚，一方面是盛情难却，便决定把这里的店转让出来。老板娘问了我的情况，问了雯的情况，便爽朗地答应除了给予最大的优惠外，还把她那一套技艺全部教给雯，要让食客们能从雯的手里尝到熟悉的味道。

这个门脸儿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它豆浆油条的生意，它归于小茜。

我是想来重温一下豆浆油条的味道，近前时，才发现门脸焕然一新，招牌也被换成“新新包子铺”。进店时，从忙碌的侧影中我认出了小茜，那么几秒的犹豫之后，我选了背向的一个角落坐下，两个素包子，一碗稀粥。我一向素食，这与信仰无关，也不是沾不得荤腥，偶尔，或者说迫于无奈时，我也大鱼大肉地尝一口，就像是对于烟，对于酒，很难说喜欢，也很难说不喜欢，一般是毫厘不沾纤尘不染，但也有破例或者破戒。小茜送来包子时，灿烂的笑脸有那么一瞬的楞怔，迅而便恢复了热情与谦卑。

我始终保持着一个食客应有的冷漠，末了，小茜麻利地收了款，找了零钱，柔柔地致谢，我轻声应着她的谢，出门。回头时，小茜的目光正仓皇地收去。

2

与雯相遇，是大三时候。那个端午的夜晚，从自习室出来，玉蟾早已爬上高高的天空，通往公寓的林荫道上早已不见了缠绵的情侣。雯醉蜷在草地上，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狗，周围繁盛的绿草被她的呕吐物弄得斑斑驳驳。明净清凉的月光笼着她零乱的裙袂，那裸露出来的月光一样的腿错落地叠在地上。除了远处汽车不安的喇叭声，周围并没有另外的声音，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深夜，除了我，也许不会再有人走在通往寝室的路上。雯注定进入我的眼中。

雯那散乱的头发愁绪一般蒙胧了整个脸宠，她迷糊的神志如那树荫下的月色，无论怎么呼叫询问，她的口中只剩下最原初的几个音素。把她扶在道边的木椅上，擦去嘴角的秽物，整好裙袂，等待许久，终究还是没有人从此路过，她也并没有醒来的意思。末了，便把她背向寝室，用热水为她擦了嘴脸手脚，灯光下，雯的脸憔悴而不失娇媚。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啊，她该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啊？

深夜，雯迷糊着要了几次水，扔了几次水杯；迷糊地在墙角小便；最终把泛着浓味的衣裙脱掉，赤裸地躺在本不属于她的寝室里。

我是被雯重重的耳光给打醒了的，依据雯后来的说法，她认为，是我趁她喝得不省人事时把她拖来寝室，然后脱她衣服占她便宜，因为她醒来时衣服被脱得精光，内裤也湿得粘身，尽管我睡在另一张床上，也不过是欲盖弥彰。只是，跑回自己的寝室换洗内衣时，才发现可能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后来，她又找要好的哥们打探我的底细欲施报复的时候，得知我的声名并不狼藉，才确信自己是错怪了人。

明白了自己并没有被我轻薄这一真相的许久之后，在大三的那个暑假的一个午后，雯打来电话，说是叫我在寝室等她。雯一袭精致的素色长裙，姿态典雅，顾盼烨然，手提袋里满是应时的水果和熟食。那个下午，雯和我聊了很久，关于她的醉酒，关于她的学业，关于她的未来。直到我该起身去家教前的三十分钟，雯说为了表示对我的感谢，要和我一起去帮我教孩子外语外送一点歌舞，这对她这个自小学习歌舞的英语大三学生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雯的几次助教，让我赢得了那些家长的好评，我便萌生了邀雯一起干家教的想法。后来雯说，她高兴的应允更多是为了给予我帮助，表示她的感谢，还有一点了解我的意思在其中。那个暑假，我和雯就这样一起走东窜西做着家教，饭点时，便一起吃小吃，有时晚上也出去吃烧烤喝啤酒，一般地，我负责埋单，拿雯的话说，我是老板，她给我打工，我得先把饭给管着，以后从工资中扣除。假期结束时，雯摆出了一大堆的理由拒收了我发给的工资，似乎条条都在情理之中。

在九月的几次社团活动中，雯总是出现在文学社的队伍里，雯说她要来我向我这个文学社的大才子接受文学的熏陶。联欢会上，雯唱歌，跳舞，引得一帮文学青年文思泉涌思想泛滥。每每众人欢呼的时候，雯微笑着望着我，说她这么卖力都是希望得到大才子的指教，以圆自己作家的梦想，众人便恣意地尖叫，恣意地嬉笑。

国庆假的第二天早晨，雯打来电话，说她已在华山苍龙岭，等待我一起去朝阳峰看明天的日出。

我到达朝阳峰时，夜暮初启，雯已在朝阳台较好的位置上支起了小小的帐篷。小憩一段时间后，我们便一起听歌，聊天，雯也间或唱上一曲，优美，甜蜜，并不逊于播放器里传出的声音。随着人群的越聚越多，日出的时刻也越来越近，我们便钻出帐篷，跂而望远。

远远的山尖处，云彩先是暗下去，慢慢地有了一丝亮意，变得土地一般。渐渐地，由天山相连处开始，清晰地分出层次。近山尖处是一道暗黄，紧挨的是一道浅黄，离我们越近，云的色彩越淡，越发地透明。我和雯依肩而立。终于，整个天空的色彩亮丽起来，那原本层次叠加色泽不一的黄色也被这光亮消融得渐为一体。突然有人叫道，太阳出来了，像半个咸鸭蛋。雯轻轻地在耳畔说，太阳出来了呢，像半个咸鸭蛋。我转过头，雯便双手捉了我的两只耳朵，眼里满是金色的温柔，她的吻蝴蝶一样落在我的唇上，清清地，柔柔地，带着鲜花的芳香，带着阳光的温馨，那样的甜蜜，那样的令人神醉。我们在华山的朝阳里拥抱着，亲吻着，漫山的嘴唇都为我们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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