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的落日
程玉宇
我离不开乡村，就象农人离不开他的土地和庄稼一样。也许是职业的原因，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我太迷恋陕南水墨长卷一样的山峦和溪流，瀑布和树林，以及那一处处掩映在竹木深处的山村人家。
从春到夏，又从秋到冬，我都脚步不停的行走在民间的阡陌上，就象农人采摘他家菜园里的瓜果一样，我在秦山楚水的田园里，或者一道瀑布旁，一陡危崖下，抑或在通往山村的石径上，在农人收割稻谷过后只留下草垛的空荡荡水田里，我都会收获我的焦墨写生画稿和我的诗歌。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原来商洛之所以出文人，是因为有商山丹水的灵气滋养他们的血肉之躯和灵魂，在贾平凹、京夫、方英文们的骨头里，殖入了一种秦岭的巍峨，丹水的柔媚。在才女陈毓、陈敏两姐妹的如水柔肠里，融入了一楚文化河流里具有奇谲瑰丽想象力的巫意。
从去年春天至今，我们山阳有数十位趣味相投的朋友，组织了一个“走遍山阳”的驴友团队。我们不游名山大川，专拣一些人迹罕至的峡谷河流、崇山峻岭游走。在去杨地的路上，沿途花水河晨雾迷漫，山水如彩墨国画，就在我们快到杨地镇的一处河湾时，一位同伴惊呼：“快看，那河边有一只野山羊正在喝水！”
我们忙停下车来拍照。
那果真是一只黑色的身材矫健的野山羊。秀美的蹄子，如长弓般弯曲的后腿，额头上才露出两只矮矮的牴角，它正在花水河的转弯处饮水。那是一只多么健美的山野牲灵呀！也许是伙伴们的惊叹，惊动了它。因此，它三两个飞跃便跳上河湾上边的丛林里不见了踪影。
如今林丰草茂，河流变清，虽然时时都能听到野猪窜入乡村糟害庄稼的消息，但野山羊山岩跳跃，麋鹿成群结队，给这片原来只有人类栖居的商山丹水凭添了几份野趣。
商山丹水，重峦叠嶂，它不仅仅是商鞅后裔的家园，也成了野生动物们繁衍生息之地。
去年秋天，我到金钱河流域的一个村庄去调查一起民事纠纷案件。傍晚的时候，回县城已没有了班车，当事人又实心实意留我晚上在他家饮酒。我一个人，便信步走出了村子又顺着田埂钻出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地，走近了金钱河边一片野树林子。
时值深秋，金钱河边的野树林子里杨柳、榆槐树叶一片金黄，在晚风里发出一片如金属碰撞的相击之声，加之夕阳西下，那一轮巨大的落日，似乎坠落到了那片偌大野树林子的深处，给每一棵树木的树杆、枝桠、每一片叶子，都镀上了一层古铜一样的颜色。夕阳的光钱，如一片加了过多水分的彩墨颜料一般，给金钱河流水、给野树林子、瞬间晕染出一片瑰丽的红光。那么的炫丽，又那么的夺人魂魄。
我蓦地听到一群暮归的鸟们振羽高飞锐声大叫之声，然后，我又仰头看到那些鸟们一只又一只的在野树林子上空盘旋不止。
依我的经验，那野树林子里肯定隐藏着什么野物。亦因此，我便蹑手蹑脚钻进树林，突然，我看到两只鹿，又称黄羊的家伙，正在树林的空地上惊觉的举头回顾。在那两只鹿的身后，是那一轮丛林深处巨大的落日，那两只鹿沐浴了一身红光，仿佛神光附体一般，是那么的矫健，那么的俊美！天呐！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呀！程某何德何能？竟然看到了如此美丽的直实画面！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这平凡的贫贱之躯，也如那两只草鹿一般，在丛林深处的落日里，染上了一片炫丽的光芒，就连我那委琐的灵魂，也变得明亮美丽起来。
那丛林深处的一轮落日，成了我生命中永远美丽的记忆！
